此生为馅

用文字织梦

前尘旧梦(六)

无情最是帝王家,这句话在我经历过一次后算是领悟透了。否则皇兄不会看不出杨玄保的奸佞之相,还多次奖赏他。随着皇兄越器重杨玄保,杨玄保行事便愈发的轻狂,也愈发的不把褚嬴放在眼里,扬言日后定会叫褚嬴成为他的手下败将,而他才是南梁第一且唯一的真正的国手。


有一日褚嬴陪我下棋的时候,我问他是否听闻了这件事。他点点头,我对他说:“杨玄保简直是目中无人,太不把你当回事了。若是我,便偷偷找几个人打他一顿,出一下气。”说罢攥紧了拳头,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下。


“公主还真是孩童心性,这些话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

“彼此彼此,论下棋,褚大人的心性肯定比我还年轻。”我朝他笑。


我知道皇兄提携杨玄保是为了挫褚嬴的锐气,暗示他莫忘了做臣子的本分,别忘了自己的名誉地位是谁给的。所以皇兄会对杨玄保所做的事情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,只要不是太过分,就都没有关系。


可我心里却忍不了这口气,杨玄保既然能口出狂言,可见他在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子,肯定没少干过坏事。要是我能抓住他的把柄,再大肆渲染一番,这样不仅能让他收起自己的尾巴,也能让他对褚嬴包括其他人说话客气些。可当时的我被自信冲昏了头,没料到杨玄保那么会演戏,也忘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,我这样揭杨玄保的底,不就等于打皇兄的脸?


“臣妹想在这月十五日去城外的兴国寺为皇兄和百姓祈福,还请皇兄应允。”我对面前身着玄色衣服的男人如是说。


“皇妹有心了。路上小心。”


“多谢皇兄,臣妹告退。”


祈福当日


行进顺利的车队在出城门口的时候遇到了一点波折。


“车怎么停下了?”我问车外的人。


“回禀公主,前面有几个像是逃难到此的流民在吵嚷,兵士在阻拦他们,所以车才会停下。”


最近几年都是风调雨顺的,粮食收成应该不错吧,怎么会有流民?


我掀开车帘,下了车。


城门口有八九个衣衫褴褛的人抓着守城的兵士的胳膊哀求着:“求求您,让我们进去吧。”


“不是我不放你们进去,只是你们没路引又没有证明你们身份的东西,这万一出了什么事情,我担不起这责任。”


“我们还能骗您不成吗?求求您了,让我们进去吧。”说完,几个人就想跪下磕头。


“怎么回事?”我问其中的一个兵士。


“禀公主,这群人是来告御状的。我怕惊扰了至尊和大人们的清净,所以不敢放他们进来。”


告御状?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来告御状?我压制住心中的疑问,对着兵士说:“不如这样。城外十里地不是有个旅社吗?你们派几个人把他们送到那里,我再给他们几个钱,然后动之以情,晓之以理。这样软硬兼施,相信他们也就不会再闹了,你觉得怎么样?”


“公主言之有理,就按公主说得办。”


“诸位,我有个提议,不知道诸位可否听我一言。”我正了正声。


“小姑娘,看你长得文文弱弱的,一看就是读过书的。你有什么提议,说出来让我们大伙听一听。”一个满脸胡子的人说。


“是啊,是啊。”其余的几个人附和道。


“离这十里地有个旅社,虽然简陋些,但也足够遮风避雨。相信你们来的时候肯定看见了。不如大家先到那里去再从长计议。这些兵士也是职责所在,所以不敢放你们进来。我看大伙都挺累的,不如互相体谅一下?”


“小姑娘说得有道理,咱们在这里这样好几天了,不还是没进的了城?”


“是啊,身上的盘缠都没了,干粮也快吃光了,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!”


“我这里有一点钱,希望可以帮助到大家。”我对身边的宫女示意。


“谢谢小姑娘,这怎么好意思。”


“不客气,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

见提议奏效,刚才和我说话的兵士接着说:“谢谢大伙的体谅,为了表达诚意,我会派几个人送你们到那去,保证你们的安全。”


“怎好劳烦军爷,你们也不容易,我们自己去就行。”


两拨人互相道谢,风波算是平息了。


虽已过了重阳,可树木仍是苍翠,没有任何衰败的迹象。我觉得有些无趣,便掀开窗帘,想和刚才的几个农夫谈话。


“大哥,听你们的口音不像是建康这边的,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啊?”


“小姑娘好耳力,不瞒你说,我们是从会稽郡来的。”每次说话都是这个大胡子回我,看来他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了。


“会稽离这里挺远的,你们肯定走了很久才来这里吧。”


“没办法,要不是为了活命,我们也不想这样的。”大胡子一脸沮丧,说着说着就红了眼,哭但又忍住没有哭。


“怎么回事?大哥你们有什么苦衷,说出来,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们。”


“唉,说出来你可能也帮不了,就不给你添烦恼了。”


聊着聊着,我们两拨人走到了岔路口,就此作别。


“公主,我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。”春婵对我说。前朝的事情我大多是听她说的,包括杨玄保的一些事也是她在外面听了回来告诉我的。


“春蝉,一会儿你找个理由,把刚刚那个大胡子带到兴国寺,我在后门那边等你们。”我掀开帘子在她耳边轻声嘱咐。


“公主放心。”


过了不多久,她就以吃坏了东西为由,离开了车队。


兴国寺内


“拜见公主。”


“主持客气了,不过是寻常的祈福,还劳烦您亲自出来。”


“公主还是住以前的房间吗?老衲早已命人收拾好了。”


“多谢住持。”


因为我喜欢安静,所以每次来住的地方离大殿都是有点距离的。等安顿好后,我就带着两个亲近的宫女以散心为由,慢慢地朝后门走去。


不多久,春蝉就带着人来了。


一见我,那个大胡子就朝我跪下了:“公主,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!”


我见他太过激动,便将他扶起,小声地对他说: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。”


大胡子闻言噤声,点点头照办。


等到了我的房间内,大胡子又跪下了。我有点头疼,就让春蝉她们把他扶起来。问他:“你们有什么难言之隐,总得说出来不是?不然我怎么帮你们?”


于是大胡子就一五一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,说完从怀里将联名请愿书和带有官印的征地文书拿了出来递给我。


“崔二所言都是真的,请公主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!”


“强占你们田地的人真的自称是杨玄保杨大人的手下?”


“是!不敢期瞒公主!”


我示意春蝉将人带下去好生安抚他,然后打开请愿书,上面写的内容句句戳心,字字泣血,还有那些红手印使得我对杨玄保的愤恨怒到了极点。


“岂有此理!杨玄保他怎么敢!”我拍着桌子骂!


“公主慎言。”春蝉提醒我  


“听闻廷尉大人的夫人这几日也在这里焚香祈福?”


“是。而且听说廷尉大人每天傍晚的时候都会来看望夫人。”


“廷尉大人果真如传闻中那样,与夫人甚是恩爱   。”我笑着说。


傍晚,我让春蝉把装着文书和请愿书的信封找人送给廷尉夫人,希望能对廷尉大人有所帮助。


“公主,事情办妥了。”


“不错,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 。”


十月初一是杨玄保和褚嬴对弈的日子。还记得上一世的时候,这个消息早在几日前就在宫里宫外传得沸沸扬扬,大家还纷纷下注,赌到底谁会赢 。可是现在已经九月三十了,怎么没有一点消息呢?


“公主,不好了,至尊今日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火气,杨玄保被削职了。”


“仔细说说,怎么回事?”我回首问跑进来的宫女。


“听说是廷尉大人将什么文书越过中书省直接交到了至尊面前。至尊看完后将奏折扔到了地上,斥问杨大人。杨大人当场就晕倒了。”


原来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,还真以为自己能狐假虎威呢。


我以为扳倒杨玄保可以使褚嬴躲过这一劫,可我忘了历史是不容违逆的,是会自我修正的。


“公主,至尊请您去看褚大人与杨大人的对局。”


“好,我这就过去。”


“臣自知罪孽深重,辜负了至尊的信任。还请至尊看在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,了却臣一个心愿。从此臣再无遗憾,归隐回乡。”我一进大殿,就看见杨玄保跪在地上泣涕连连,好像真有悔改之意。


“说,什么心愿。”


“臣希望可以再与褚大人下一局。”


“允了,希望两位爱卿可以带来一场精彩的对弈 ”


“臣领旨。”


只见杨玄保执黑子,褚嬴执白子,二人的最后一场对弈就这样开始了。


殿里的熏香散出袅袅的烟雾,盘旋着入了空,如果一切都这样安静该有多美好。


突然杨玄保激动了起来:“褚大人,你这是干什么?”


“怎么回事?”看得入神的皇兄发话。


杨玄保没有正面回皇兄的话,而是盯着褚嬴,言语间尽是怨怪与委屈:“褚大人何故这样折辱我?我自知棋艺逊于你,故竭尽全力,虽说不能赢过你,只当了却一桩心愿。可是你也用不着趁我不备偷换子啊!”


“你说什么?”褚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慌了神情,“至尊,请您明察,臣断然不会如此行事。”


“我看看。”说着皇兄就走向他俩,去看他们面前的棋盘。时间过了一两秒,皇兄将棋盘掀倒在地,指着褚嬴说:“我待你不薄,你何必这样针对杨爱卿!”


“至尊,我没有。”褚嬴的神色纷乱,跪在地上,连声音都变得颤抖。


“褚嬴行事乖戾,朕多次隐忍,从未苛责。乞料其竟不知悔改,反而愈加放纵。今日竟偷换棋子,实在有辱弈棋之道。故,除去其侍昭一职,革其国手之名号。贬为庶人,永世不得踏入京城半步。”


“至尊,请您明察!”


“不必说了,来人,将褚嬴带出去!”


“皇兄,褚嬴不会这样的,请您明察!”我跪在地上,乞求面前的男人,“您多次与褚嬴下棋,他定然不会换棋子的!”


“你的账,呆会儿再和你算!”男人拂袖而去。


我眼睁睁地看着褚嬴被人拉走,越来越远,却无能为力。心中对他的愧疚此刻化为无尽的泪,褚嬴,对不起,都是我害了你。我以为除掉杨玄保你就会没事的,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,对不起,对不起。。。


“跪下,你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?”


“皇兄在说什么,臣妹听不懂 。”


“不知道,那你看看这是什么?”说完就将之前的东西砸到了我脸上,“你知不知道后宫不能干政!你可真行啊!”


“皇兄既然知道还来问我干什么?”我面带怒气看着眼前的男人。


“你知不知道杨玄保是我最器重的人,你这样做是在提醒什么我吗?”


“臣妹不敢。只想问皇兄一句,褚嬴在您那里算是什么人?”


“住口!朕的心思是你能揣度的!”过了一会儿,“北疆前几日派人来信,愿与我朝修好,缔结姻亲。你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

“臣妹领旨。只求皇兄,留褚嬴一命。”我重重地朝他磕头,希望他可以保留一点仁心。


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了我的殿里,感觉自己的心被剜了,什么都没有了。一着不慎,满盘皆输。到头来不仅什么都没得到,反而害了他。接着一口鲜血吐在地上。


“公主,您怎么了!您别吓我。”


“春蝉,快,派人出去,找到褚大人,把他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,快去!”


“奴这就去。”


上苍,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心愿的话,求您不要让悲剧重演,求您保佑褚嬴,不管什么代价,只要能让褚嬴活着,我都愿意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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